夜晚之前（1/1）

慎一夜晚之前

“总的来说，是个麻烦的存在。”慎一冲冬木笑了笑，耸了耸肩。

冬木看到慎一的反应，觉得自己恐怕是想多了，但是他又看了看慎一手中的打火机，只觉得没有丢掉的东西不会没有任何意义，于是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慎一看着冬木，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这个人之所以能够进入自己的生活，虽然是自己没能预料的，但更多的，却是充满了刻意的安排和精心的谋划。冬木对于自己，始终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为慎一提供住处，可以为慎一隐瞒身份和行踪而乔装成另一个人。自己和冬木，彼此都像对方的影子，在对方的世界里，都无法成为拥有自己身份的人类。这是一种奇妙的共存关系，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许自己并不存在。

可是，韩郁美是和冬木不一样的人。韩郁美是独立的个体，她有手、有脚、有脑子，会进行独立的思考，也能进行单独的行动，她在自己面前时就表现出来了。慎一从来不觉得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韩郁美这个样子的。在慎一幼年时的成长环境里，父亲就是头脑，其他人都是手脚，手脚可以多如牛毛，头脑却只能有一个。随着年龄的增长，慎一的世界扩展了，无论是否看得到父亲身旁或对面与其拥有同等地位的人物，慎一都明白了一件事，头脑依然是少数。这个世上多得是成为手脚的人，一旦成为了手脚，只有遵从头脑的意愿，才能行动起来，但是，韩郁美却不情愿成为手脚，她不是那种人。这样的一个人，还是一名警察，凭借着警方的安插和慎仁的失误，表面上看来是被无端地卷入了事件，实际上却完好地成为了一枚棋子，进入了自己的生活。这个女人，会意外地是警方看家护院的忠犬吗？不仅是她，那个叫凌的女人也很棘手。慎仁正在谋划一些极度危险的事，如果自己想要阻止他，只有拉拢韩郁美和她背后的凌，至于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可能配合自己，还有待考证。

“不好说，目前只能先观察看看。”慎一想起在医院时答应对方的事，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对自己来说，现在还不是再见对方的时机，自己还有一些没有搞清楚的事情要从老师的嘴里套出实情。况且，慎仁还通过师傅向自己传达了想要见面的意愿，自己怎么也要去见那家伙一面。希望慎仁不要再向自己提及劝说父亲让自己回家的事，再怎么想，自己也没有颜面去见父亲。

“谁能不知道你是谁呢？”韩郁美是这样说的吧？不管怎么想，父亲已经对自己这几年的作为有所察觉，但是，衷心地感到喜悦的这种事恐怕是不可能的。放任自己的亲生儿子以一介杀手的身份在组织盘踞的势力范围内传播自己的声名，父亲的心思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揣度的，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松了口，同意自己和慎仁见面，还暗示自己可以回家，只能是觉得慎一丢了家族的脸面，想要温和地处理这件事。

但是，现在的自己也已经有了不能轻易舍弃如今的这种隐秘生活的理由。为什么会允许韩郁美进入自己今后的生活呢？也许，自己已经被那个女人身上和自己同样的特质吸引了，如果我们都无法过一种成为别人手脚的人生，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可以一起还这个世界一点颜色看看呢?

“很麻烦，但我赌那个女人会赢。”慎一将手中的打火机重新放进了衣兜，在医院时就存在于自己心中的疑虑好似突然消散一空，他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会留下韩郁美的原因。

“什么？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有机会的话，让我也见见吧。”冬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信息，直嚷嚷着一定要慎一把这个女人介绍给自己认识。

“我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有机会的话一定介绍你们认识。”慎一拗不过冬木，怕他一直喋喋不休下去，自己还想要在夜晚开店前休息一下，就随口敷衍了他。冬木看到慎一的样子，也就小声抱怨了几句，就放过了慎一，毕竟，他要在慎一之前出门才行。

“那么，晚上在店里见。”冬木离开的时候，慎一躺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冬木没有再去打扰慎一，他知道，夜晚降临后，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冬木成为慎一的同居人已经快有五年了，说到底，他还是不了解慎一。一开始，冬木只是为了报答老师的恩情，如果不是老师提议自己上老师的店里打工，他恐怕还混迹于风月场所，做着介绍人的工作。说起冬木会去那种地方打工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她是自己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名字是奈实。因为在一个班级，回家的方向又是一样，所以总会搭同一班电车。奈实的父亲经常酗酒，一喝醉就会对妻子和奈实拳脚相加，奈实平日里为了遮掩身上的伤痕，总是会穿长袖的衣服，冬木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和奈实的关系逐渐变好，有一次在搭乘电车的时候，因为站得很近，无意间看到了奈实手腕处的伤。后来，冬木便成为了奈实的倾诉对象，她向冬木说过很多次，她说妈妈总是说要离开这个家。一天晚上，在搭电车回家的车站，奈实告诉冬木，她的妈妈离开了，留下的信里说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冬木问奈实接下来的打算，奈实只是淡淡地说自己也是要离开那个家的。没想到的是，奈实后来就没有再去上学，冬木问了学校的老师，老师说奈实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也许，在很久以前，奈实就已经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冬木了解奈实，以她的性格，她不会不告而别，如果要离开的话，一定会明确地告知冬木。冬木去奈实家找过她，但连屋主都变了，奈实一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后来的一天，冬木偶然间听到了一些关于奈实的传言，大家说奈实成为了“明星”，经常出入一些不太好的场所，再去细问，却没有人说得出奈实到底在哪里。冬木想要找到奈实，他还想见她一面，问问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基于这样的理由，冬木跑到了有人说碰见过奈实的街道，这里是城市中的风月区，的确不像是好女孩应该出入的地方。就在那里，冬木刚刚学会派发传单的时候，他遇到了老师，老师是冬木寄住家庭的叔叔的朋友，之前在家里见过几面，老师向自己说，她可以帮忙找到奈实，并提供必要的工作给冬木，条件是冬木要接纳一位同居人，那便是慎一。

在和慎一相处的日子里，冬木没有主动过问过慎一的生活，他甚至严格地遵守着两人的约定，为慎一提供便利。一开始，当自己听到老师提出的奇怪的要求时，自己想过，慎一恐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好的人，他之所以要隐瞒自己的行踪，就是要躲避债主。虽然随着自己和慎一越发熟悉，冬木渐渐敞开了心扉，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慎一的生活提出疑问，他尽量表现得自己对慎一毫无兴趣，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才是能让对方感到放松的相处方式。

但是，自己也不是傻瓜。老师的那间酒吧虽然看上去与普通的酒吧没有区别，但是，偶尔会出现一些看上去很有来头的客人，而这种时候，接待他们的人从来都不会是自己。冬木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师刻意的安排，但是，每每有那样气场奇怪的客人出现，慎一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告诉自己，他会负责接下来的客人，希望自己能够去后面打扫卫生。冬木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不管这里是不是有自己不能知道的秘密，冬木都能感觉到，自己和慎一是不同的。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的话，那自己最好不要接触那些。

慎一从来没有失误过，他从来没在冬木面前流露出什么，只有一次，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天晚上，在还没有开始营业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找到了店里。那个时候的冬木正在打扫室内卫生，因为还没有到营业时间，所以男人的出现吓了冬木一跳。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冬木，问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男人发出了一声叹息，说道，“该死！偏偏遇上了普通人。”冬木问男人，他到底要找谁？男人回答说，“我在找慎一，我是他的搭档。”冬木没有再说话，男人虽然声称自己是慎一的搭档，但是却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那表情让男人看上去十分危险。冬木正在思忖怎么通知慎一，让他不要晚上来店里的时候，男人已经破门而出，只留下了一句话，他说，“如果慎一来了，告诉他我来找过他。”冬木不知道怎么办，只想着要不要告诉慎一。但是，那天晚上，慎一没有出现，他没有来店里，他也没有回家，老师说，慎一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让他回家一趟，因为老师说过，慎一的家人身体不好，他经常要回老家，但是，这听上去非常像一个借口，冬木隐隐地觉得，慎一这次的消失肯定是和那个男人有关。

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慎一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搭档的事情。终于有一次，冬木开口提起了男人的事情，慎一虽然面露惊讶，但却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虽然那种表情只在慎一的面上停留了一下，但冬木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的这个表情。慎一没有编造长篇的谎言，只是向冬木解释说，那个人的确算是我的朋友，但他决定离开这座城市，恐怕以后都见不到面了。

冬木想过找到奈实之后自己的打算，也许，自己会带着奈实离开这座城市。在冬木的心里，奈实一定经历了难过的事，而找到奈实的自己，会是唯一能够将可怜的奈实拯救出来的人。但是，当他看到慎一的这个表情后，他突然萌生了另外一个想法，也许，自己应该为这个人再留下来一段时间。